學歷史要的不完全是真相,也可能是一種眼光。 這眼光是什麼?我們暫且擱置,先來談談所謂的真相。
歷史重視理性的思維,凡事都講求真相。嚴謹一點來說,曾聽過一個歷史研究者提到,真相是無法追求的,頂多只能求得「歷史事實」。儘管如此,人們還是努力尋求真相,尤其是歷史學者。但是,當真相確實浮現之後,會帶來什麼樣的改變嗎?真相的揭露可以替某些人平反,卻也可能傷害另一些人。
舉一個常聽到的笑話:提到外遇問題的時候,太太都希望自己的丈夫不會出軌,但若是出軌的話,也別讓她知道。換句話說,真相是不被接受的。為什麼呢?外遇確實會對兩人的婚姻造成傷害,但是在太太不知情的情況下,傷害也許不會那麼大。理性來看,這樣的態度是不太對的,但在處理人的問題時,真相可以追求,不一定能夠揭露。
古今中外,都有很多疑案。我猜想並不是因為真相無法覓得,而是因為揭露真相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太大,而隱瞞真相又不會造成多大的傷害,於是人們選擇隱瞞下去。
如果歷史不是真正發生的事情,那我們學歷史做什麼?既然都是聽故事,不如閱讀更吸引人的小說?
研究歷史的過程確實就是一種追求真相的過程。但是當真相確實挖掘出來,卻又沒辦法公佈,總會讓人覺得有些氣餒。以功利主義的觀點來看,確實是如此。既然都努力追求出真相,自然就該公布,不然追求的目的在哪?這段努力追求真相的過程不都白費了?
有些歷史事件是中性的,並不會對誰造成傷害,但是有很多的歷史事件是帶著傷痛記憶的。這些記憶留存在後代人的心中,每個人都在學著走出這些傷痛。好不容易走出傷痛之後,歷史學家卻突然跳出來,說我們都搞錯了。那麼,原本的傷疤有可能因此被重新扒開。就快癒合的傷口,就因為一個過去的真相,卻得讓後代人付出代價。當然,也有可能後代人都還未走出歷史的傷痛,過去痛苦的記憶仍舊繼續在人們的心中化膿。如果是這樣,揭露真相就有其必要性。
揭露真相的過程一定都是痛苦的。但是如果揭露真相的目的是在處理傷口,割開化膿的傷口,讓淤血排出,好讓傷口結痂,那麼這樣的真相就值得揭露。如果公佈真相只會讓情況更糟,也許只要讓真相留在史書裡即可,不需讓所有人都知道。
這樣的態度有些悲觀,但這是在以「追求真相」作為研究歷史的前提下所產生的結論。若是研究歷史的最大目標不在「追求真相」,就不會有這樣的兩難窘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眼光,都用特定的角度理解事情。好比地球的軸心偏移,每個人都有一隻慣用手,人們很難不帶著偏見看待事情。當人們帶有偏見的時候,就會過度聚焦,執迷於某一個點而無法跳開。
以當前台灣的藍綠對壘為例,就是因為人們過度聚焦,眼中只看得到一種顏色,不是綠色,就是藍色。就像一位偏心的母親,眼中只看到自己疼愛的小女兒,結果是會對其它兒女造成傷害。
當我們只看到一種顏色,就會過度強調對錯,認為自己選擇的一方是對的,而另一方卻是錯的。個人認為這是錯的。其實很多歷史學著也會有同樣的偏見,有過度在意真相的偏見。例如,誰被錯誤的歷史污名,就急著想為這個人平反。但在平反的過程中,很容易想要把原本的既得利益者拉下來,讓被污名的人能夠站回原本的位置,結果只是讓更多的人受到傷害。這樣真的是在追求真相和真理嗎?會不會只是從原本
的疼愛小女兒變成疼愛大兒子,其本身仍舊是一種偏見?
正因為如此,真相雖然重要,但絕不是最終的目的。如果過度執迷於追求真相和真理,會變成一位極端嚮往烏托邦的宗教狂熱者。在狂熱者的眼中只看得到「真理之路」,卻看不到其他人。一個會傷害所有人的真理,還叫作真理嗎?
一個人必然要面對自己所處的環境。這個環境總有許多因素會干擾著我們,這些因素像是濃厚的夜霧,讓我們不知所措。一個人的眼光是一束微弱的燈光,在黑暗的夜裡,只夠讓我們看到前方幾步路的風景。因為只看到得幾步之遙,我們步步驚魂。如果我們懂得歷史,就可以借用別人的眼光,像是史學家的眼光,或者是古代名人的眼光。這些眼光就是一盞一盞從不同角度照耀的燈光。
當我們擁有各種角度的燈光,就能更清楚照見眼前的一切。因為我們看得更清楚,就不會因為處在黑暗而加深內在無謂的恐懼:看得到眼前的一根繩子,不會把繩子當成草蛇而驚慌失措;看得到路的走勢,不會陷入泥沼之中。
當我們擁有歷史的眼光,我們不再只是看到綠色或藍色,而是一整條七彩的頻譜。好比是一位慈愛的母親,也許心裡偏愛著小女兒,但是在凝視其他兒女的時候,也會充滿著深情。伸出手,雖然每根手指都不一樣,但我就是給予一個完整的眼光,把每一根手指都看在眼裡。當我們如此看待,就不會想著哪一根手指比較美麗,或者哪一根手指比較實用,而是想著要如何擅用一整雙手。
- Sep 20 Wed 2006 04:32
歷史‧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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