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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名:民衆が語る中国 激動の時代 ~文化大革命を乗り越えて~

  放映時間:2006年12月25-28日

  第一章「紅衛兵誕生へ」:12345

  毛澤東喊著「趕英超美」的口號,大煉鋼鐵,結果搞得民不聊生,只好拱手讓務實派的劉少奇和鄧小平進行各種經濟改革路線。隨後,毛澤東不肯放棄權力,才發動文化大革命,煽動熱血青年,打倒走資本主義路線的務實派。紅衛兵,說穿了就只是毛澤東爭權的棋子。

  第二章「造反有理の嵐」:678910

  批鬥的風氣越演越烈,先是批鬥階級敵人,打倒走資派人士。打光這些人之後,群眾各組派系,彼此互看不順眼,任何一方都聲稱自己走的才是毛的路線,演變成派系之間的爭鬥。在江青登高一呼「文攻武衛」之後,衝突變成小規模的戰鬥。聽到這一段故事,不免讓人聯想到當今非洲許多國家的情景。非洲國家的內亂若是種族衝突,文革的武裝衝突該稱作什麼呢?

  不斷批鬥再批鬥,敵人沒了,就從自己人裡面找敵人,這種靠著建立標靶,轉移群眾注意的方式,一直是共產黨的強項。爭鬥到最後,共產黨的錯誤都被模糊化,只剩一堆欺負群眾的惡棍。然後,共產黨介入,收拾殘局。

  第三章「下放・若者大移動」:1112131415

  下鄉勞改,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利用這樣的一個口號,毛澤東輕鬆化解了這一股無處宣洩滿腔熱血的年輕勢力。知青抵達農村,鄉愁再加上困苦生活,因為痛苦而開始產生許多疑惑,檢視文革的意義。

  第四章「改革開放への胎動」:1617181920

  因為生活不見好轉,民怨越積越深,又因為周恩來總理辭世,群眾就把憤怒的矛頭指向江青為首的四人幫。人民群聚在天安門廣場悼念周總理,形成一個可怕的集會勢力,於是共產黨派出軍隊驅離、逮捕群眾。四人幫稱此為反革命政治事件,鄧小平下台。但沒過多久,毛澤東辭世,進入改革開放的年代。

  三十多年之後,即使文化大革命是個錯誤的政策,但多數人聲稱「瑕不掩瑜」,毛澤東仍然被當作偉人膜拜。現在的台灣已經可以公然批判蔣中正,中國人開始公然批判毛澤東又會是何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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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NHK電視台於2006年7月放映的專題報導《文化大革命40年目の証言-10万枚の写真に秘められた真実》。一位報社攝影記者李振盛,在文革時期拍攝了許多紀錄當時文革景像的照片,有許多都是冒著生命危險保存下來的。經歷過那一段人性被扭曲的日子,即使都已經過去四十個年頭,還是有很多親人朋友老死不相往來。

  影片以李老先生的照片為起點,尋訪照片裡的人物和地點,透過當事人的回憶,對照著圖片,進入當時的時代氛圍裡。

  YouTube的分享影片:12345678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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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志偉去年年底應邀到交通大學演講,講題是「從我的留學經驗看台灣」,說他也曾把蔣中正當成民族救星,感謝黨國的努力。直到他離開台灣,到德國生活五年,才真正認識台灣。影片裡,他提到一個台灣留學生都會遇到的問題:各地留學生都能侃侃而談家鄉的一切,唯獨台灣留學生會面臨自我認同的問題。我們從小學到的歷史、地理、文化等等,都是中國的,至於台灣發生過哪些事情?國外圖書館裡的資料比在台灣看得到的資料更多。於是他在那樣的環境下,重新認識台灣,也透過德國人批判納粹的自省行為,了解民主與人道精神。

  在YouTube上的影片分享: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

  記得他有引述兩段話,「知是痛苦的泉源」,但是「痛苦才能證明自我的存在」。

  謝志偉提到德國人對納粹的批判,讓我很感動。為什麼台灣人不敢面對過去的錯誤?因為那感覺像在鞭屍嗎?還是我們跟著前人的腳步走來,批判前人就像把自己的頭砍掉一樣可怕?有時候已經不是道德或理智的議題,只是單純的人性脆弱,想要繼續活在美麗的夢中。

  記得之前看過瀧澤秀明主演的日劇《太陽不西沉》,述說一位高中生懷疑母親是被醫院不當處置致死,而決定進行醫療訴訟,卻在採證的過程中挖掘出許多不堪的真相,即便如此痛苦,還是勇敢面對,讓真相大白。

  像故事主角的人畢竟是少數,多數人總是害怕知道太多,尤其是與長久以來的信念相背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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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網路上看到的兩段影片,先是遼寧妹錄了一段嘲罵川民的短片,接著就是四川妹反擊所錄的短片。兩段影片都「逼」來「逼」去的,找台妹去對罵應該也不輸她們。

遼寧妹「視頻」


四川妹「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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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Politics Test」是從「這篇文章」看來的意識形態檢測網頁。

  以下是我的測驗結果,果然是一位靜觀其變,不隨便表明立場的中立派投機份子。

You are a

Social Liberal
(63% permissive)

and an...

Economic Moderate
(50% permissive)

You are best described as a:

Centrist




Link: The Politics Test on OkCupid.com: Free Online Dating
Also : The OkCupid Dating Persona T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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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幸妤又被跟拍,無意拿別人的痛苦當玩笑,只是阿婆的旁白太幽默、率真又可愛,果然是台灣歐巴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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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在看《台灣日本綜合研究所》《賤骨頭的Slim Jims》的「所謂的高科技公司」系列文章。前者講的是台灣在日治時代和國民黨威權統治時代的社會現況,後者則是採用「說書」的語氣嘲諷台商惡性競爭與赴大陸發展的景況。
  在看「所謂的高科技公司」系列文章的時候特別有感觸,覺得台灣人好像就是這樣,但又很不想承認。就像《台灣日本綜合研究所》的作者反覆在文章裡提到的「主體意識」,這正是台灣人欠缺的。在民進黨執政的時代,有機會提出「主體意識」的理念,卻常常被當成是在搞台獨。

  幾年前,教育部推動了一個「台灣觀點地圖系列」活動,有幾幅以台灣為中心的地圖,卻被當成是邪魔歪道。關於這個事件,李筱峰教授還寫了一篇名為「李慶安為何不安?」的文章,指責這位立委的行徑。 (現在,她的綠卡風波說不清。)

  為什麼台灣人不敢以自己為中心來看世界?為什麼不敢跳出來做莊?一個以台灣為中心的地圖,卻會引來不安?當台灣不想跟大陸統一的時候,不是想像台灣獨立的可能性,反而覺得成為美國的領土比較「實在」。是不敢自己獨立?還是不相信台灣人可以管好台灣人?

  一些自以為比較厲害的台灣人,沒有想過要走自己的路,總是討好外面的人,回過頭來把這些台灣人當成愚民,而自己是在解救這些「呆胞」。這些人抱持著權貴的心態,看不起台灣人,卻還要擔任「人民公僕」,是為什麼?或許自以為是救世主,以解救大眾為樂。

  台灣人總是巴結外國人,回過頭來欺負自己人。有些台北人覺得自己最優秀,其他人都是鄉下俗,或是漢人覺得原住民野蠻,全都是自己人欺負自己人。某些雜誌喜歡介紹其他國家,這是個不錯的想法,但偏偏愛加上一句「XX能,為什麼台灣不能?」的眉批,搞得台灣好像什麼都不好,一切待改進一樣。

  在當兵的時候,身為部隊的財務士。別人只要聽說我是財務士,就一定會說:「常常假借出差名義在外鬼混吧?」這樣的情況好像成為人人皆知的祕密,部隊長官也會這樣覺得。但我卻覺得這想法很糟。如果我每次出去都認真做事,結果只要我做得不好,長官就會說我都在鬼混。幾次之後,我一定也在外面鬼混,然後把表面工作做好。

  這個例子好像有點離題,但我想說的是,這種覺得對方不夠好的想法,其實都源自於台灣父母的教養心態。當孩子考九十分的時候,父母親只會注意到孩子因為粗心大意而從一百分變成九十分,卻不是稱讚孩子很厲害。這樣的心態放到軍隊上,就是會覺得弟兄們在偷懶。放到政治上,就覺得政治人物在賣台。結果,劣幣驅逐良幣,認真做事的人因得不到鼓勵而離去,只剩一堆做表面功夫的人。

  台灣人對待政治人物,常常都是兩種心態:一種是當偶像看待,所以看到總統可以跪求,看到法務部長可以叫一聲青天大人。另一種是看笑話心態,心裡想著「看你能有多厲害」。台灣人都覺得自己的民主很棒,但這民主只走了一半,最重要的是後面這一半。自己支持的候選人沒選上怎麼辦?為什麼無法相信另一政黨的候選人?

  前面提到的父母教養問題的解決之道就是「比馬龍效應」,我想政治也是同樣的道理。也許有人會說這樣只會放縱那些騙人的行徑,但現在這樣諜對諜的狀態也沒有真的遏止欺騙的行為,反而嚇走許多有操守的人。

  台灣人,真的要有「主體意識」,要有自己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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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影《P.S.我愛你》男女主角的定情曲。很輕快,很鄉村,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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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在朱學恆的部落格看到「美國總統候選人歐巴馬(Barack Obama)的演講:A more Perfect Union」這篇文章,裡面有一大段演講的翻譯文稿。也許是歐巴馬自己寫的,也許是幕僚寫的,不管如何,都是一篇很精彩的講稿。

  種族的議題不太好談,但是歐巴馬卻恰好遇上一次機會教育,侃侃而談。尤其是把台灣的族群議題投射到講稿裡的種族議題,真的是亂感動一把的。不知道這樣一段演講有多少美國人聽到?但換作是台灣,這樣的演講似乎更難出現在公眾面前。可能是候選人只會呼嚨選民,不會認真談論這樣的議題。也可能是媒體自以為能主導台灣大小新聞的進展,當起了台灣歷史劇的導演,只呈現處理過的新聞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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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看「星光大道3」的應該都知道她,真的是創作才女。

  「我們都一樣」這首歌很好聽,這裡有原作者提供的試聽連結

就在突然間 發現我心裡那些不捨得
流轉的時光 會讓我們變成什麼樣子呢?
當受傷的人 躺在你潔白的羽翼之下
一定會像我一樣 因為你而安心的復原了

多慶幸我們曾聚在一起 短暫卻美好的EN3

我們都一樣 有比別人更溫柔的心房
我們都一樣 儲備了蓄勢待發的堅強
就快要成熟的翅膀 展開以後會飛去哪?
如果還有不確定 你會幫我想一想

我們都一樣 要給他們最溫暖的肩膀
我們都一樣 會記得那時候的生日願望
所以就算單槍匹馬 也不應該再害怕
期待下次的相遇 細數我們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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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做人尚要緊就是guts!跪請泛綠網友點進來轉寄影片!

  長仔八點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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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曲:台灣一蕊花

  原本是上網抓某位獨立製作音樂人的歌曲,把整個壓縮檔打開之後,裡面有這樣一首歌。明明那歌手是男的,怎麼會是女聲呢?想說是寫給某位女生唱的,但越聽越覺得風格不同。於是問了一下Google,找到相關的網站,如下:

  連結:好命去七逃-帶詠能的聲音去旅行

  連結:美麗農村togo土溝的文化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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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無意間在某個部落格看到的側欄widget,立刻被吸引,忍不住按進去。

  「[樂]UNIQLO美少女計時器」這篇文章有做仔細的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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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市場一片看好的情況下,我跟多數人一樣,相信基金是一項很好的投資。後來看了很多資料,覺得基金只是經理人賺取投資大眾經理費,金融公司賺取保管費和手續費的騙局。市場持續看漲的時候,經理人登高一呼,所有人都把錢交出來。在多頭市場的時候,投資人賺到錢,經理人賺的更多。市場走入空頭之後,投資人開始賠錢,經理人仍然賺取費用。一群人把錢交給經理人玩,即使賠錢也不能控告經理人,還得繼續付費用給經理人。與其這樣,為何不自己把錢拿去買股票?因為不懂。很多人都想賺錢,但又不肯花心思,才讓那些自稱為專家的人有機可乘。一句「不懂」並不是藉口,畢竟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想賺錢就得用心,不然就別跟人玩投資的遊戲。

  以下提供一些文章,跟大家分享:
  「投資這種事萬變不離其宗。不管基金股票或期權,不管單筆還是定期定額。真正讓你獲利的是你對市場現況與前景的了解、對各種變化的因應與準備、對資金水位的調配、對風險的控管。
  「不要太迷信某種投資方法或標的。因為高獲利總是伴隨高風險,低風險往往伴隨低獲利,沒有好或不好,只有適合或不適合。唯有操作愈對獲利才會愈多,對標的與市場了解愈多風險才會愈少,就是這樣而已。」

  From [計算] 定期定額的迷思

  「我們可以從定期定額的基本精神來看,『定期定額』這四個字就是在攤平,而且是鼓勵攤平取代停損,逢低買進更多部位不就和等股票跌下去可以買進更多張數是一樣的嗎?而股票投資這部份你在看了我的文章之後應該能夠接受停損的觀念,所以其實定期定額的優點大概只有強迫儲蓄吧。」
  From 定期定額和你想的不一樣

  「不必每年付基金公司保管費,雖然人家幫你操作,拿點錢本來就是應該的,但是賠錢的時候還要付就會感覺很差,不用繳保管費和高額手續費就等於是多賺的,省一點是一點。」
  From 比ETF和共同基金更好的投資方法

  「別相信媒體的 "定期定額基金是強迫自己儲蓄" 的說法。錢存銀行沒風險(應該是說,除了銀行倒掉之外的風險啦),但基金卻有虧損的風險。根本就是強迫自己把錢拿給人家花!」
  From 買基金很安全嗎?定期定額基金的投資盲點

  「因為如果你把錢投資在賠錢的基金,基本上不到十年就下市,壓根不符合統計條件(投資十年),所以被排除在外。而如果你投資的基金,十年還沒倒,本來就一定是獲利的,這就是為何投資定期定額型基金,長期來看一定獲利的魔法。」
  From 基金與小瑪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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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流價值觀是一條很大的洪流,即便是刻意躲開它的正面衝擊,仍然會受到後續餘波的影響。我們都曾經叛逆,叛逆的起點、廣度和長度都不太一樣。不管如何叛逆,多數人都還是會選擇匯流到人多勢眾的立場中,但也有些人的叛逆就像病菌,雖然不再復發,但那種反抗、質疑的心態一直都在心中。
  爭議出現的時候,很多人都是困在討論的框框裡抽絲剝繭;現象開始流行之後,一切符合現象的行動都可以無限上綱。我常常在想,該如何讓自己更置身事外一點,但這種距離不是用冷漠隔絕,而是像風箏的引線,隨時可以遠眺,隨時可以收回。

  以下兩篇文章是我這幾天看到的,可以讓人用不同的角度重新思考一些討論已久的事情:

  《Newsweek》:人類太快樂!讓我們開始推動「不快樂學」?

  自古以來,就有美麗的詩和詞,形容人們快樂的樣子,也有形容人們悲傷的樣子。有快樂,就有悲傷,沒有悲傷,哪裡來的快樂?這篇文章卻提出,近年來,大家似乎很先入為主的認為「快樂」才是對的,快樂愈多愈好。而「悲傷」就是錯的,應該避之危恐不及才對。

  綠卡跟落跑 (revise)

  諸位大概不知道一件事情,僑民是可以選總統的。(意指雙重國籍者,而不是我們這種只是剛好因為唸書或工作而滯留在外國的。)我可以告訴各位,這些人,基本上稅是繳給美國政府的,他們不繳稅給中華民國政府,但是,他們可以投我們的總統。更惡劣的,因為他們有雙重國籍,故而,保持中華民國籍,還有很多好處,例如,享受健保。我見多了美國人回去濫用本國健保資源,當然,回來會讚美本國幾句:回台灣去開刀,便宜多了~因為有健保啊~

  我覺得台灣人真的要學著分析,不要把幹譙當批判,把押寶當遠見。分析最需要的是什麼?資料。大家來蒐集資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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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沈珮君

2006/09/10 聯合報

  常常與你錯身而過,一如每一個有你的夢境,沒有交換語言,甚至沒有交換一個眼神。然而,我知道,你在。

  你在。有時,我強烈覺得你就在附近,但,環顧左右,你不在,可是,我卻相信你在,以一種缺席的方式。

  你在我的夢裡,走著。

  我在我的夢裡,醒著。

  在夢與醒之間,切換自如,每天行禮如儀,日出日落,我心自由。但是,偶爾,我必須離開,眼耳鼻舌身一起遠離。

  我住在叫作威尼斯人的飯店,飯店大得像個小鎮,有一條小河,河邊有好幾條街道,街道旁有各式商店,河上有幾條小橋,河裡有船,有唱著歌的船夫。這些戶外街景跟屋頂漆的藍天白雲一樣,栩栩如生,全是飯店造景的一部分,都在冷氣房裡的密閉空間。遠離烈日。

  是的,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並不在歐洲,不在威尼斯,我在美國拉斯維加斯,在五星級飯店。我給自己訂了一個好房間,有很大的落地窗,夕陽西下時,我正對著落日,正對著「海巿蜃樓」,MIRAGE,這是另一座知名的五星級飯店,旁邊是「金銀島」,當然,那也是另一家設有大型賭場的飯店,門外的海盜船每天晚上上演烈燄沖天的爆破戲。而在更遠的地方,還有金字塔及巴黎鐵塔。

  夢,是這裡販賣的主要商品。旅行,就是這樣,千里迢迢到一個不相干的地方,碰到一堆不相干的人,好讓你忘掉種種相干的人事物。然後,我們得以歇息。我住在叫作威尼斯人的飯店,買了一個嘉年華的面具,上面畫了一顆淚珠,花六十元美金坐在小船上,漂在擬真的小河,看著真的是假的天空,夢想著我到了威尼斯。

  河岸有一個小廣場,廣場上有一個舞台,舞台上有一座人像,雪白的大理石雕,一個聖者,戴著頭巾,穿著長袍,長袍上的衣褶被風吹成美麗的線條,凝固在時間裡。但是,在這個到處是假的世界,我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繞著雕像走一圈,確定這是一個真的人,站在一堆仿威尼斯的布景裡,假裝他是一座雕像。他有血有肉,一動不動,垂下眼瞼,全身刷上白粉,連睫毛也是白的,他讓血肉仿成石頭,甚至看不出呼吸。他的腳下撒了一堆鈔票。

  幾個老人,坐在他前面的椅子上,他們想看他能站多久,如何下台。一個小時過去,他仍站在那裡,時間沉睡,老人開始打盹,一位老太太垂下頭,口水流了下來。石像沒有打瞌睡,他在工作,不能作夢,不能抓癢,不能打噴嚏。

  轟轟的來了一群人,像來自中南美洲,他們輪流站到台上和那座雕像合照,拉他的臂,搭他的肩,親他的臉,擺出各種姿勢,引起一陣一陣哄笑。最後上來一個中年婦人,拿著一枚一分錢的硬幣,在雕像眼前揮了又揮,問他要不要,要不要。雕像眼也沒眨一下。那婦人拈著小硬幣和雕像一起拍了一張相片,拍完照,她又在雕像前晃著那枚硬幣,挑釁似的再問他要不要。雕像不動如山。最後,那個婦人把硬幣塞進雕像微彎的手指裡,硬幣掉到地上,叮,微弱的聲音,淹沒在狂笑裡,他們滿意的離去。

  那個雕像自始至終連一絲皺紋或笑紋都沒牽動一下。這是工作,這是生命,這是他的戲。

  我回到房間躺下,朦朧中,恍然置身會議室。輪到我報告,投影機裡沒有任何資料,我張口結舌,腦袋和螢幕一樣閃著沙雨似的灰白。我徹底忘了有這個會,我根本沒準備,而這是個例會,我怎麼可能忘掉?一堆眼睛看著我。我一驚,醒來。

  幸虧只是夢,我再度睡去。仍然是開會,你的小指碰到我的小指,剛開始是無意,後來是有心,我心狂跳,害怕那一堆眼睛看到,最後,我決定不回看那些眼睛,兩隻小指,相互碰觸和探索,最後勾在一起。在夢裡,我清清醒醒的決定,我要作自己。

  醒來。偌大的房間裡,我只有自己。

  相識多年,你終於觸碰我的手,即使觸碰,也只是一隻指頭,即使是隻指頭,還居然只是小指,然而,僅僅這不到一平方公分的肌膚之親,卻仍只是一場夢。

  我起身,把夢記下,mail給自己。你不是我的收件人。

  我另外寫了一封mail給你,告訴你,旅途裡,我看了一本有趣的書──

  一個男人,不由自主的永遠在時間飄泊中,他的下一分鐘可能立刻從這個時空跳到另一個時空,只有他的衣服留下來。而他去的每一個陌生時空,他出現時永遠是裸體的。

  一個女人,像每個人一樣,活在現時之中,她在六歲時遇見了卅多歲的他,她就愛上了他,他給了她一本日記,讓她知道何時何地可以和他再在現時相遇。她在廿歲時終於又遇見了他,但他根本不記得她,因為當年六歲的她,認識的是未來卅多歲的他,不是現在廿多歲的他。

  這女人在現時中常常失去他,她始終在等他,她讓自己忙碌,好讓時間過得快些,她不知道愛為何總以不存在的方式存在,她不知道他去的地方為什麼她總無法相隨。她愛他,就必須恆久忍耐,永遠等待。

  而男人,無可如何的陷入一種不能言說的困境,他不知自己何時或如何消失,他必須消失時,他就消失了,他總是被全裸的拋擲在另一個時空,他必須先替自己找套衣服。他若去偷,可能坐牢;他若去乞討,則必須為自己的全裸解釋,兩種情況都不容易。他回來時,有時一身是血,有時全身顫抖,他無法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一切由不得他。

  他每回不由自主在工作場所消失時,地上只剩下一套衣服。我們可不可以這樣對待工作?而她每次在等待下次和他見面時,她創作,她的作品主題常是鳥,或者天使,她用黑色的鐵絲纏出一對對翅膀。

  你回信時說,我的信上都是??????????,你問我寫的是不是達文西密碼。我把寄信備份打開,果然全部文字都變成???????????。我簡單覆信,只說是個悲劇故事罷了。

  「我需要你,此時,此刻」,這是書上的一句話,但,我沒引述。任何的此時此刻,自口中說出時已不是此時此刻。

  在旅行時,我們比平時通信更勤。你每到一個機場就發給我一個簡單的mail,有時,你用簡訊告訴我,你正在山上,有時,你告訴我,你在一個地圖找不到的地方,除非你在海底潛水,否則任何再荒僻的地方,都有手機基地台,都有internet,恍若你總是在附近,恍若你不曾遠離。

  然而,我們身體的距離始終遙遠。工作,永遠以夸父逐日的方式,不得稍停,我們肉骨凡胎,在夜以繼日的奔馳之中衰敗,臉上的毛孔從無到有,再從圓形變成淚滴狀,下墜。看著鏡中的自己,眼角垂下,法令紋變長,下巴和脖子中間拉出一體成型的脂肪,頸後出現一塊無關痛癢沒有作用無以名之的丘狀物,這一切,一言以蔽之叫作「老」,相見不如不見。

  身體不能遁逃,我的心以mail和簡訊的方式跟你一起去旅行。你的旅行比我多得多,幾乎都和工作有關,你的信總是三言兩語,我則瑣瑣碎碎敘述不著邊際的風花雪月,告訴你台北的蟬叫了,或者午後一場雷雨讓仁愛路的菩提長出粉紅和淺黃的新葉。去年冬天,許多同事離職,他們想看看中年的自己還有沒有別的可能,我告訴人在大陸的你,大樓窗外的雲像拉開的絲,你回我的信卻只有一句極為疲倦的話:「你總是有許多有趣的故事,而我總是有開不完的會。」

  每年,我都會給自己安排一個長一點的旅行,離開現時現世,我去每一個你不經意提過的地方。你曾說,到紐約一定要看一場音樂劇;因此,我每回到紐約,一定去百老匯。你曾說,佛羅里達像靴子一樣的地方叫Keywest,海明威故居就在那裡;前年,不會看地圖的我,租了輛破車,開了一整天,死心眼的直到最南邊的燈塔才回頭。那次,我照了很多相片,朋友問我為什麼拍的都是海,每張看起來都一樣。不一樣,Keywest沿途的海是一種漸層的藍,每一吋都不一樣,我每一次按快門時,都是在告訴你,我到了。但是,我一張也沒寄給你,我也沒告訴你,巨大的海鳥站在公路護欄上張開黑色的翅膀曬太陽,像電影《X情人》裡的死亡天使。我甚至沒告訴你,我不僅去了海明威家,而且知道他當初之所以住在燈塔旁,是因深夜酒醉的他可以看著燈塔找到回家的路。

  沉默。當你一天十二小時困於工作,我沒法用mail傳輸這樣的好景。寬頻,不能承載。

  你總是在挑戰自己。因此,我也注意一切極限挑戰。

  一位叫大衛的美國魔術師,曾在大冰塊裡冷凍六十二個小時,曾高懸泰晤士河透明箱中絕食四十四天,今年初,他在泡水八天創下紀錄後,立刻挑戰「滅頂求生」,但在水中屏氣七分零八秒後昏厥,挑戰世界紀錄失敗。

  我看到的是這七分鐘如同七世紀的過程。他在第四分鐘時,嘴脣已不斷顫抖,但在顫抖中仍又再撐了三分鐘。正常人屏氣一分鐘已是心跳如雷。他一直撐到身體昏迷,他用意志把身體推到瘋狂的極限。

  美國名駒巴巴羅,就在各方看好牠將成為1978年以來第一匹稱霸三冠王賽事的好馬時,卻在一場比賽起跑不久,右腿三處粉碎性骨折,令人心碎的退場。

  牠的大骹骨斷成廿多片,牠跑到腿斷骨碎才停止。

  這些人,這些生命,這些極限挑戰,他們背後都有一個極專業的團隊,但,執行時通常只是一個孤獨的靈魂。大衛昏厥前最後一秒,他想的是什麼?那匹叫巴巴羅的馬在跑斷腿前,是不是早就痛苦難耐,但牠沒有停下來?

  作極限挑戰的人,如果失敗,常會重來,但就算達陣,他又會給自己立下下一個挑戰的目標。極限總在遠方,這是一個永無止盡的旅行。

  離開拉斯維加斯時,烈日當空,當年的一片漠土,卻構築出這樣一片夢土,奢靡繁華,不論男女,無論老少,絡繹於途,他們來此尋找幾日卻如永恆的戴奧尼索斯的生活,賭城不僅賭而已。我走出飯店時,在門口看到一個老太太剛進場,鼻子插著一根管子,身旁拖著一個裝在輪架上的氧氣瓶,她對我眨了一下右眼,我對她豎起大拇指。大廳屋頂上都是大型壁畫,眾神盤旋,俯視我們。

  磚紅的大峽谷,不見樹木,我即將回到我那充滿艱難的小島,飛機慢慢升向兩萬五千英尺高空,看著飛機窗外真的藍天白雲,我用左手小指勾著右手小指,許諾自己:我們旅行,我們工作,我們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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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沈珮君

2006/04/09 聯合報 A15

  「別作情人,作隻貓」,這是去年音樂劇「戀人絮語」落幕前的歌。如果你養過貓,又剛好作過情人,或有過情人,你會承認:當隻貓真是諸法皆空,能愛貓才能愛人。

  兩個明星高中的學生戀情生波,男孩把女孩砍了一身傷。他愛她嗎?若不愛,何致如此激動?若愛,為何如此狠心?什麼是愛?

  四月四日的「貓節」才剛過不久,養過貓的人都知道,貓和狗截然不同。貓絕不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牠才不跟你玩握手、坐下、打滾、撿球,那是狗兒的把戲。你永遠別奢望貓一個命令一個動作,牠偶然走到你腳邊蹭一下,嬌滴滴的說聲「喵」,已是牠回報你的養育之恩。養牠,愛牠,是你心甘情願,是你情不自禁,牠不欠你。

  貓最迷人的是牠的睡姿。牠的手腳可以打成八字結,可以收攏成一個大圓形,可以四腳朝天,可以五體投地,可以仰天呼嚕,可以埋頭作夢。看貓睡覺,你知道「幸福」應該就是那樣的畫面。只有貓能,因為牠不取悅任何人。

  貓,作牠自己。牠不受訓練,不會改變,愛貓人都知道讓貓作牠自己。

  什麼是愛?你愛我嗎?你不愛我嗎?你愛我比較多,或我愛你比較多?你到底有沒有替我想,或我才應該替你想?你愛我嗎?或你愛的只是你自己的愛?

  貓不取悅人,但牠的自由自在,卻真正取悅了你。你在情場的挫折,職場的失意,在貓身上,都成了一枚哈欠,一個懶腰。牠不在乎人的眼光,牠是貓,牠是牠自己。牠啟示了你。

  牠不迎合你、不巴結你,但,你就是愛牠的酷樣。你不是犯賤,你是真的在愛,無所求。

  真正的愛,無求。如果你真喜歡一個人,讓他∕她作自己,讓他∕她自由。控制或佔有,只會殺了愛情。

  如果你能愛貓,你才有資格作個愛人的情人;如果你能像貓,你才能作個被愛的情人。不要扭曲自己,不要扭曲別人。愛和被愛,自由,自在。當愛消失時,不要自殺,不要殺人。

  愛隻貓或作隻貓,先別急著作情人或找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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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沈珮君

2006/03/11 聯合報副刊

  親愛的你,我怎樣能讓自己每個骨節之間有寬廣的空隙,充滿柔嫩的膠原蛋白,能像貓一樣,可以縱身有各種姿態?

  我的生活一團糟,每天身心俱疲躺在床上,眼睛閉著,心卻醒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夢到和同事開會。雖然偶爾也有好夢,夢到自己準備去旅行,要去參加行前說明會,卻怎麼也到不了那個地方,總算到了,前面卻橫阻著一道牆,連階梯都沒有,但我知道你在裡面,你在演講,你在跟眾人敘述我們的旅程,我努力翻牆去參加你的旅行說明會,好不容易爬上牆頭,牆裡還有一道牆,我一驚,夢醒了。

  醒後,疲乏極了,如爬了一夜山。

  每天起床後,匆匆上班;每天回家都已過凌晨,匆匆上床。

  上班上床,就是一天。

這個世界其實是電視新聞台形塑的

  今晨,我睡了兩小時就被吵醒,原來我的貓溜了進來,牠先是在桌上曬太陽,發現自己在陽光下的影子,牠跟自己的影子玩起獵捕的遊戲,影子跟牠做著一模一樣的動作,牠們相互跳抓撕咬,折騰半小時,最後發現都是徒勞,牠頹然臥下,最後呼嚕睡去,而我也要起床了。

  一起床,就打開電視,看那些新聞台,是我每天千篇一律的生活的開始,而新聞台這家那家幾乎都是同一家的新聞,甚至可以在一樣的時段,播出一樣的新聞,打出雷同的標題,呈現相似的畫面。這家打出獨家,沒有幾分鐘,其他台都打出一樣的跑馬燈,管這獨家是不是真的,先把跑馬燈打上去,破那家的獨家,萬一錯了,反正大家一起錯,也不是只有我家獨家錯,曾參殺人,三人成虎,二十四小時新聞台全天候重播,就算錯了也是對。

  這個世界其實是我們電視新聞台形塑的。

  我的貓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牠常在院子裡跳向半空撲著灰蝶,在客廳裡煞有介事像追老鼠一樣的追著一坨塵網,自信滿滿,理直氣壯。

你要唯恐天下不亂,你要把音調拉高,他的遙控器才會停下來

  而我,我們每天一隻眼睛追新聞,一隻眼睛盯收視率,能衝破百分之一就狂喜,多數時候都只有零點幾,像前陣子火紅的韓劇《大長今》及《浪漫滿屋》都衝破六,對我們這種二十四小時新聞台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親愛的,你知道,我當過幾個月新聞主播,壓力大到我常去廁所吐。有時,新聞不怎樣,收視率莫名其妙的高起來。有時,新聞很好,但收視率卻低得讓人血壓高。一位電視台主管常對主播耳提面命,主播主播,主播除了一張臉,賣的就是聲音,聲音不可以沒情沒緒,一副世界和平的樣子,世界和平就沒有新聞,觀眾就會睡覺,你要唯恐天下不亂,你要把音調拉高,讓人家一聽聲音就以為發生什麼恐怖攻擊,你要吸引他的耳朵,他的遙控器才會停下來。

  不僅聲音要讓人驚悚,表情也要讓人驚悚。螢幕上的跑馬燈,直的橫的黃的藍的紅的,統統不夠看,火災只有現場大火還不夠,跑馬燈的標題上也要有一團會滾會動會跳的火,像哪吒的風火輪;颱風天,螢幕上二十四小時轉著一個暴風圈,連續兩星期下不來;若是什麼山難出動直昇機,標題上一定要放一架小飛機飛來飛去;政壇上兩個人相互開砲,他們兩個人中間照例要放一把火,這才能熊熊的把火氣表達得淋漓盡致。我曾聽一位主管說,下回誰和誰開砲,真的給它放一架砲上去。

看新聞和看卡通,原來是一樣的,傳播學者懂嗎?

  親愛的你,當我才聽那位主管那樣說,第二天就看到一家新聞台,在呂秀蓮和陳水扁為了一句「吃人夠夠」鬧僵時,兩人出席同一場合,那家新聞台這回不是放火、不是放砲,而是在他們兩人中間放三根冰棒。

  你不要笑,原來大家智慧差不多,只看誰的行動力比較強。你也不要不信邪,每次新聞台一用這些小圖案小特效,收視率就飆起來,看新聞和看卡通,原來是一樣的,傳播學者懂嗎?

  年初,台灣的哈佛校友會製造了幾句名言:

  --有什麼執政黨,就有什麼在野黨。

  --有什麼政治人,就有什麼企業人。

  傳播界還可以再加一句:

  --有什麼政治卡通,就有什麼新聞卡通。

一位同事覺得自己這個新聞主播很像綜藝節目主持人,乾脆請調去跑娛樂新聞

  我一位同事覺得自己這個新聞主播很像綜藝節目主持人,乾脆請調去跑娛樂新聞,每天做的事,就是把麥克風堵到藝人嘴前,她每天唯一戒慎恐懼的是,小心不要撞到他們的牙。八卦媒體的攝影記者則是蹲在地上,有些還趴在地上,照相機的鏡頭低還要更低,唯恐不能把那些底層的部分揭得更清楚,而那些女藝人,她們難道不知穿那麼短的裙子,坐下來一定會曝光嗎?她們難道不知穿黑色熱褲時,不要穿白色底褲嗎?還是,她們就是知道,所以才這樣穿,因為這樣的照片才能做得大大的。而攝影記者除了喜歡由下往上拍,也喜歡從上往下拍,鏡頭吊得高高的,拍到乳溝不夠看,拍到乳暈才叫贏。

  有次,一個不是走乳溝路線的實力派歌手,幫一家運動服飾代言,她穿著細肩帶背心,一家八卦媒體一直拍不到他想要的角度,就叫那位女歌手彎腰,「再低一點,再低一點」,她剛開始還很配合,後來含著淚抖著聲音說:「你這樣,讓我很受傷。」

台灣的人是不是性壓抑過度,所以每天要靠報紙意淫?

  每天影視版上的標題不是爆乳,就是激凸,還有炒飯,再不然就是討論月經不順。有一次,一個藝人出專輯,記者會內容居然是MV裡浴缸的紅水是不是她的大姨媽。我還曾在一家八卦報紙影視版上看到「升旗」兩字,編輯還唯恐讀者不懂,緊接著用括號註解:「陰莖勃起」,我像一個道學家,勃然而起,報紙掉到地上。

  我一位旅居國外的朋友回來,充滿疑惑的問我:「台灣的人是不是性壓抑過度,所以每天要靠報紙意淫?還是全得了性饑渴症?」

  當四個毫無才藝的大胸脯女人出來,以她們的罩杯尺寸組成一個團體站在螢光幕前,站上各大報的影視版面,我得了嚴重的神經衰弱。在我吃百憂解時,這四個女人成為去年底中南部選舉場子火紅的站台明星。

  一位媒體記者說,這四個女人,對台灣的娛樂業貢獻卓著,她們的胸脯讓許多人免於得憂鬱症,也讓我們的綜藝節目除了口水多了看頭。去年底三合一選舉,一位攝影記者拍完台上那四個女人後有感而發,行政院應該頒發感謝狀給她們,如果不是她們,選舉熱得起來嗎?那些候選人端出的牛肉,有她們露出的兩坨肉吸引人嗎?一位電視台主管曾狠狠的罵記者:你為什麼把那幾個女人三十秒的帶子剪成五秒?你有沒有新聞判斷?觀眾想看什麼,我們就要給他看什麼。我們是商業台,我們不是大愛台,不是好消息電視台。

  親愛的,那句話怎麼說的酖酖我們是我們所吃的?什麼樣的觀眾,就有什麼樣的電視。或者,什麼樣的電視,就有什麼樣的觀眾?

那些攤子,那些人的臉,讓我看到台北另一張臉

  一位媒體高層曾在酒酣耳熱之際,捶著胸部說:「媒體不是沒有良心,只是良心會到處亂跑。」

  後來,這句話又有好幾種變形:

  --賠錢的媒體,沒有良心(被裁員的記者說的)。

  --良心,會讓媒體賠錢(在正派媒體工作的記者說的)。

  我一個同仁,為了作一則消費性的調查報導,潛入便當工廠當切菜女工,連手指都磨出水泡,破了。我曾和她去那個便當工廠附近探查環境,從鬧區彎進一條小街,蜿蜒而上,是個小丘陵,路旁都是小販,菜攤上堆著乾皺的青菜,還有一條條喊價兩三百元的西裝褲;肉攤旁就是理髮攤,每人一百元,順便賣豬油,一斤十元;地上賣魚,腥臭無比,小販吹噓說多麼新鮮;便當廠就在這條路上,門口停著一輛正要送貨進去的小車,裝著一大桶一大桶泡在血水裡的豬內臟。

  這個地方就在信義區,台北最高級的住宅區,離天價豪宅信義之星不到十分鐘的車程,僅僅幾公里,天和地就這樣分開了。

  親愛的,紐約布魯克林區和曼哈頓遠不遠?

  那天,我們新聞沒作成。但,那些攤子,那些人的臉,讓我看到台北另一張臉。

我們在電視、在報紙,集體學習如何燒炭自殺

  親愛的,寒流冷雨凍得我骨頭發疼,我每天偷零碎時間給你寫信,在鍵盤上敲敲停停,有時連一句話都要分好幾次才能寫完,但,我只有在這些喃喃自語裡,知道自己仍有呼吸,我在這些零零碎碎的喘息聲裡,知道我還在,我的心仍在跳。我渴望聽到你,看到你,但是,你在哪裡?

  休假時,我去租了《企鵝寶貝》 DVD,這是一部南極紀錄片,以擬人化的手法記錄皇帝企鵝的生命傳承,那些世界最大的企鵝,白腹黑背,在地球最惡劣的絕地裡生存,每年到繁殖季節,牠們自各地趕回,排成縱隊,在冰原迤邐行走,綿延數公里,像披著黑衣在白雪裡疾行的苦行僧。

  其中有一段,暴風雪來襲,零下四十度,風速兩百五十公里,牠們圍成一個圓,像羅馬軍團裡的龜殼陣,前胸貼後背,相依取暖,彎腰俯首,忍受風和雪打在身上,過程慘烈,牠們不動如山,那一幕簡直是宗教畫面。雪在牠們身上結成冰,牠們腳背上還承載著蛋,若倒下來,連蛋也要死,牠們眼觀鼻,鼻觀心,硬著頭皮,硬著背脊,撐著。

  撐著。

  我的貓兒不需要撐著,牠全身都是柔軟的,可以有各種姿態,追一坨塵網如追一隻老鼠,一如媒體,政治新聞和影劇新聞,謊言常常是頭條,政客和演員各在不同的版面演《台灣霹靂火》,而我們的觀眾躲到韓劇裡找自己的故事和人生。

  親愛的,你在哪裡?當維多利亞的新聞飆上電子報的第一名時,當我在查證她的胸部到底是32F或34F時,我想念你。親愛的,當電視新聞在播國防部「黎明基金會」卻放上香港藝人「黎明」的照片時,我想念你。親愛的,當一家四口自盡,我們在電視、在報紙,集體學習如何燒炭自殺,我想念你。親愛的,當一個十歲女童在家被姦殺,媒體用示意圖讓大家看她如何下體赤裸,歹徒如何壓覆在她身上,你聽到我在呼喊你的名嗎?

  親愛的,天地之大,而我在這樣一個小島,你在哪裡?親愛的,我是如此如此想念你,你在哪裡?

  親愛的,你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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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小黛
原文

  那時候,陽光正好,我們閒聊,有目的的閒聊。

  他,年紀長我太多,生活經驗卻很貧乏,不過有知識支撐。

  他在我面前說話。  我以為我們在做彼此間意見的交流,一行一行或長或短的字句從他嘴裡跑出來,他正述說的事情就是他的目的。

  人跟人之間訊息的傳遞變的像在談生意?我經常覺得我是很理解人際成本的人,當然我並不堅持這種論調的重要性,因為就算我不堅持它依然存在,這個世界上許多事情,並不是個人拿來辯解就可以被混淆。

  而我不免去拆解它口中的故事,人說的話就像是題庫一樣,當他說著某些,也就是在告訴你細微末節,人有時候只是想說服誰,並不是真正想理解。

  而又有誰能理解誰呢?少了時間的陪伴,許多東西就是空缺,做朋友不是談生意,你出多少價,我付出多少,但是人們總無法有所區別。

  當對話成為一種不斷的解釋時,怎不叫人感到疲倦。

  我們究竟在溝通還是只是要去說服,接收的人肯定是一清二楚,我們對人好不好,有沒有看出對方的脆弱與不安。

  然而,我們需要解釋嗎?

  年紀越長,對於解釋這一件事情就感到無比的排拒,或說正確的字眼是失去力量,倘若這麼長長日子的交往能用短短的幾句話幾個小時掠過,那麼那些潛移默化的感情又到哪裏去,那些隨著世界的轉化,社會的變動,人情漂流而產生的傾吐,又將被置放何處?

  人們總是以為短短的會晤變能夠疏導些什麼,實在是太輕忽歲月的力量與那些日積月累的情緒,所有細微的呼吸,那些令我們焦躁不已的心情,是無法被快速解決的,就像,當我寫著一封長長的信,你要我如何抽絲剝繭的回應短短的問題。

  這個世界,什麼時候,問問題顯得那麼簡單,彷彿嘴一動,誰就要回應,人們總不看交情,總不認清自己的多少,這樣的人,是在怎樣的教養下被養育的呢?欲速則不達呀!疏通是需要極大的耐心、毅力與自信。

  人跟人之間,坐在對面,我以為是點與點的連結,結果卻是意外的在失去,溝通不再是把各自的紙張合定在一本共同的故事裡,變成你寫你的書信,我那印滿文字的心,就被你忽略,你認為我在你眼前所以你已經知道了,所以你不再新增扉頁,關於我善惡是非的實踐,你依據個人的主觀予以判別抉擇,就像那些星座命理的書一樣,八字拿來合一合就說定人的命運,活生生的生靈擺在面前變成是個容器,拿來置放這些世代通則的道理。

  這時候,我靠在窗旁的座位望著窗外轉雨的天空,我在想,再也沒有比下雨更適合的心情了,高樓下的行人與車子默默無聲的隔離在外,而我這個複雜的人放在他面前顯得如此空白,我沉默了,雖然嘴上動個不停,但我知道我的空白瞪視著他的口吻,那人眼中我看到寂寞和無理想無目標的真實面貌,空虛、不肯犧牲。若說我的沉默是種逃避,還不如說是一種放棄,雖然也沒有想要過,只是失去焦慮的心而達到對方期待的溫和與退讓。我虛情假意。

  咖啡廳的吧台放著許多空杯子,用以承接下一張嘴的吞飲,而我杯上的那種沸騰,逐漸隨著光陰的流逝失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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