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

　　警察不屑地把身分證擲在桌上，我立刻拿起來收進皮夾。一切都是從這裡開始的。

　　早上到公司，主管就跟我說，從下周一開始要跟著幾位同事一起到客戶那邊了解系統安裝過程，持續兩周。這樣，我的護照怎麼辦？護照遺失要去補辦，原本計畫請兩個半天，一個半天去警察分局辦理護照遺失，一個半天去外交部領事事務局辦理護照。這樣我不就要等到九月初才可以辦？日本還在等著我，我怎麼可以那麼晚才去辦？

　　於是，我立刻當機立斷，跟主管請了半天假，打算這個半天至少把護照遺失的部分處理好，因為這個部分一定要本人去辦理。急行軍到捷運站，坐捷運，再急行軍走到戶籍地分局。跟警察大叔說明情況，填好表格，就到辦公室外等候。

　　一段時間後，警察大叔叫我進去，嘴裡碎念了幾句，說護照早就過期，直接去辦就可以，然後再口氣輕浮地補了一句「還跟我說沒有過期。」警察不屑地把身分證擲在桌上，我立刻拿起來收進皮夾。警察為民服務是應該的，況且我護照遺失，當然不知道有沒有過期，幹嘛那麼兇。雖然心裡很幹，但是我突然決定要回家準備資料，然後立刻去辦護照，就暫時沒空計較。但我心裡一直計較著啊！計較到因此而陷入地獄。

　　急行軍回到家，拿出身分證掃描，印出身分證影本。想著自己這半殘的身分證，常常要搭配退伍令一起使用，是不是要帶著退伍令？但是國家的檔案系統應該是連線的，到底是不是「已役」？電腦裡就有了。於是把退伍令擺一旁，急行軍到捷運站。

　　走出善導寺站，急行軍走到外交部領事事務局，上了二樓，終於到了辦理護照的地方。趕快拿了一份申請表，基本資料寫一寫，貼上照片、身分證影本，搞定一切，開始抽號碼條等待辦理。一坐下，小姐就跟我說要準備退伍令。果然，果然，果然我這半殘的身分證還是要搭配退伍令一起使用，我們偉大的國家檔案系統還是沒有連線啊！幸好，幸好退伍令可以後補，於是小姐跟我要了身分證。

　　咦？皮夾沒有。怎麼可能？警察不屑地把身分證擲在桌上，我立刻拿起來收進皮夾。怎麼會沒有？一定是夾在某個地方。小姐看我找了半天，請我先到旁邊，等找到再通知她，這樣她可以繼續幫其他人處理。於是我開始摸口袋，掏皮夾，撈包包，還是沒找到。

　　剛剛填資料的檯子，檯子周圍的地板，剛剛踩過的每一片地板，坐過的椅子，沒有，就是沒有。怎麼可能？警察不屑地把身分證擲在桌上，我立刻拿起來收進皮夾。是的，我收在皮夾裡，拿到這裡，怎麼會不見？小姐說他桌上沒看到我的證件，整個空間裡我所經過的地方都檢查過了，也沒有。

　　於是我把皮夾和包包裡的東西全部掏出來，擺在檯子上，書頁裡面，資料夾裡面，都沒有找到。我感覺到我人就在電梯裡，不斷往下降，我到地獄啦！不知道已經到幾層啦！旁邊的一位小姐還打電話跟對方說自己在辦護照，說要帶對方一起出國玩，問說好不好？好什麼啊！為什麼會這樣？僅僅一步之隔，我這邊是地獄，而且還在下降，妳那邊卻是天堂。

　　這個瞬間，我覺得整個世界都遺棄我了，就只有我一個人不斷下墜。明明是來辦護照的，結果護照沒辦成，連身分證也丟了。這就像羽毛球卡在樹枝上，打算用球拍把球撞下來，結果連球拍都卡在樹上了啊！

　　天啊！怎麼會這樣？我整個人鬼打牆一般，在外交部領事事務局的二樓一直走，一直走，看著地板、椅子、檯子，沒有，還是沒有。最後，我坐在角落的椅子邊，瞬間覺得我實在沒心情去上班，即使去上班也會想到身分證遺失的事情，還有沒辦成的護照，乾脆下午也請假好了。徹底自暴自棄，自怨自艾好一段時間。

　　當下的我，就像那位常常動不動就情緒激昂到處打電話哭訴的朋友，怎麼我也有今天啊？就這樣讓情緒持續爆走二、三十分鐘，整個頭都發疼。最後，我決定認清事實，先去服務台請小姐幫我留意，然後就回去上班。如果真的沒找到，那就以後再去補辦完整的身分證，而不是現在半殘的身分證，然後就真的九月再來辦護照。

　　告知我的情況，小姐熟練地拿出了一疊證件，有三副撲克牌那麼厚，問我身分證有帶來這嗎？警察不屑地把身分證擲在桌上，我立刻拿起來收進皮夾。當然有啊！於是小姐說剛剛才收到兩張遺失的身分證，要我念出姓名，念出姓名的同時，我不斷瞄著小姐手上的牌，噢不，是身分證件，結果沒有我的。小姐又再次問了，你用這邊的影印機影印身分證影本，還是印好帶來的？會不會放在家裡？警察不屑地把身分證擲在桌上，我立刻拿起來......瞬間，我覺得電梯停住了，我整個人穩穩站住。立刻打電話回家，請家母到掃描機旁邊，打開蓋子，身份證就在上面啊！聽到電話那頭的回答，我彷彿都看到那張身分證了。

　　跟服務台小姐道謝之後，我回到辦理護照的櫃檯，小姐發了一張補件通知單給我，請我兩個工作天以內，本人或親友拿著應補的證件來核對，就可以順利申請護照。

　　走出外交部領事事務局，電梯又開始移動，而且是上樓啊！我又回到了地面。為什麼我會一直認定有拿身分證呢？為什麼警察不屑地把身分證擲在桌上，我立刻拿起來收進皮夾。但是，為什麼放在掃描器裡我就不立刻拿起來收進皮夾？

　　不管如何，一切都過去了。痛苦會過去，美麗會留下。

　　回公司的路上，想起當兵剛剛接任財務士的時候，常常外出辦理各種瑣事，因為不太熟悉，也是狀況連連。有一次騎著車，突然覺得很委屈，就越騎越快，因為這樣眼睛才可以快一點風乾。漸漸熟悉之後，出錯的機率減少，但事情還是很繁雜。每次辦完事，回軍營的路上，總是會停在路邊，因為不會抽菸，不能來一根「事後菸」，但是會買瓶飲料，看著人來人往，車來車往，邊發呆邊想著，我這是在幹嘛啊？

　　不管如何，一切都過去了。痛苦會過去，美麗會留下。